竟有一只黑色的小貓在那里。那么無助,那么孤獨?蓱z的眼神望著我,有些祈求,有些驚恐。
我的心在顫抖。此時正是春天,可小貓卻猛烈地顫抖。不知是受驚了還是得病了呢?
我馬上去超市買了一包面包和一袋牛奶。正好媽媽不在家,便偷偷地拿了一個小碟子。把牛奶小心地倒在碟子上,拆開面包,掰下一小塊放在地上,嘗試著逗引小貓過來——我不敢離它近了,擔心它受驚跑走。
它顯然是餓了,鼓起勇氣湊上來吃面包,再舔幾口牛奶。時不時抬頭看看我的反應。
它真的好小好瘦,我有點兒心酸。
可是媽媽有嚴明的約法三章,其中一條就是不允許養小動物。想想媽媽生氣的樣子,再看看眼前這個渾身發抖地小生靈。
眉頭皺緊。
它吃飽喝足了,便湊近我,蹭我的腿。還“喵喵”地叫著,那么惹人疼愛。可是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把你帶回家。
收起面包袋,放入書包里——可不能讓媽媽看見!小碟子也放到了那個小角落里留給了小貓。
我起身要走了,小貓失神地看看我,委屈地叫了一聲。我忍住淚,抓緊雙肩包的帶,走回家。小貓可能重新回到小角落里祈求吧?我不知道。
我們的初相識,自認為還是蠻浪漫的。雖然它長得不怎么漂亮,可它卻生活在一棵我最喜歡的櫻花樹下的一個小角落里;蛟S除了這樣“不經意”的我,沒有人發現它。
<一>你不覺得它很可憐嗎?
我每天都去看它,它也每次都安靜地在角落里等待。
我想,我愛上它了。愛它的叫聲,愛它的眼神,甚至愛它的黑色,愛它的不漂亮。這種愛,愈來愈強烈,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媽媽……我可以和你談一件事么?”我小心地在她的房間問。雖然明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是決定試一把。
媽媽把視線從筆記本電腦轉到我身上,滿眼透著深深地疲憊,“怎么?零花錢不夠了么?我給你錢。”
“不是的……不是的……”我阻止了媽媽正在掏錢的手。
“好了,如果不是錢的問題那以后再說,去寫作業吧,我還很忙,你要乖。”她打斷我,自顧自地繼續忙起來。唉,第一次談判失敗了。
這天晚上,媽媽難得和我一塊散步。剛好路過那棵櫻花樹。那只小黑貓也正好在小角落里待著。
我趁機跟媽媽說:“我們收養它吧!”
媽媽的臉一下黑了,比天空還黑……
“跟你說了不可以養小動物!更何況是一只黑色的、流浪貓!”她把“黑色的”和“流浪貓”說的很重。
我心中對小貓的愛釋放成了一把怒火:“可是媽媽,它還那么小,那么弱,如果我們不要它,它還會繼續挨餓、流浪的!黑貓被你們說成不吉利的東西,可是黑貓自己愿意變成這樣嗎?它們想被人唾棄嗎?上天從沒問過它愿意與否就把它變成了通體黑色、遭人嫌棄的貓,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誰問過它過得有多艱辛呢?媽媽,這些你想過么?你不覺得它很可憐嗎?”
這時,媽媽的臉已經比她討厭的小貓還黑了,真可怕。
<二>我依戀它,它依戀我,一輩子!
之后,我開始耍橫了。早飯不再吃媽媽請的廚師做的,我自己做,雖然麻煩一點,可為了小貓,我不在乎。晚上媽媽回家我也不搭理。
終于,她忍受不了我這樣的冷戰了。
一個晚上,她在我再一次無視她后變得…呃,暴跳如雷。
“吳小田!你能不能不要再為一只小小的破貓耍小孩兒脾氣!”
“破貓?呵,媽媽,我不允許你這樣稱呼我的小——黑——貓!你整天只知道錢錢錢,而是錢能買回父愛和母愛嗎?能買回親情和友情嗎?能買回溫暖和快樂嗎?你在說我不理解你的同時,又了解我多少呢?除了給我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錢之外,從不會在我傷心失落無助的時候給我遞一張紙巾,你在和你的錢在一起!和你生活在一起,還不如和一只小黑貓,它知道在我哭的時候蹭我的腿,知道在我喂食它之后開心地叫,它知道感恩,知道分享,知道什么是朋友,什么是溫暖!說真的,比你強多了吧,不像你一樣有一個冰冷可怕虛偽的軀殼,你的靈魂在做金錢的奴隸!我愛它,就是愛它!我依戀它,它依戀我,一輩子!如果你不收養它的話,我就陪它一起流浪,遠走高飛!”她徹底地激怒我了,甚至是刺激到了我愛小貓的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經。
她的臉因生氣而漲紅,忍無可忍地一揮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
我的淚留下。
不是疼,是委屈。我沖動地像電視劇、小說里的情節,拉開門就走了。離開這個殘暴冷酷的女人,這個可憐又可恨的寡婦。讓我這個因父親去世而一直父愛缺失、心理陰影嚴重的丫頭走吧。
走了,再也不想回頭看那不堪的曾經。多少個夜晚媽媽加班不回家,我一人守著空蕩的大房子,在罵我沖動不懂事叛逆不羈的同時,誰又想象過我是怎樣的孤獨寂寞害怕?
我要和它在一起,永不分離。
<三>我要永遠陪著它,哪怕一起流浪!
我還是個毛躁沖動的青春期的孩子,喜歡自由,無拘無束的感覺卻從不考慮后果。
我有3個錢包,一個裝零花錢,一個裝銀行卡(媽媽辦的),另一個裝學校的飯卡、出門卡、住宿卡、學生證等?晌掖竽X一熱,只拿了裝零花錢的。里面只有60多塊錢。
我皺著眉頭。一旁的小黑貓安靜地陪著我,不吵不鬧。
我輕輕地摸摸它的頭,我從來都沒有這么溫和過。
那天晚上,下了一陣細雨。我抱著它,在那個小角落里,在那棵櫻花樹下依偎著睡著了。我不會離開它,因為我答應它了,我要永遠陪著它,哪怕一起流浪!
第二天,等媽媽上班去了,我偷偷地回家把另外兩個錢包和我的書包拿出來,順便掰了一塊面包吃了。我不再去上學,因為我要和小貓在一起,不管這是多么荒謬的事情,我都會這樣做。依依,它的名字。這個名字承載了我們相互的依戀、依偎。
我去學校辦理處用身份證+學生證+偽造的家長假條辦理了一張半個月的病假條。我獲得了一個真正屬于我和依依的小假期。
我又用身份證在旅館租了一間20元一天的單人間。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衛生間。很好,足夠我和依依住了。最重要的是,房間里有一個剛好可以盛下依依的紙箱。
我開始了我的生活。每天早晨去樓下買一大塊面包我和依依分著吃,然后帶它去公園散步,又是我坐在長凳上看一會書,溫習學校的內容,依依就在旁邊待著,乖乖的。再接著回去時買點午飯——我倆的午飯。下午我和它睡懶覺,讓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晚上我什么也不吃,只給依依買一小塊點心。然后再給它洗澡。
我很幸福,因為有它。這樣的生活我很喜歡,因為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不再有任何的束縛。
不知道媽媽過得怎么樣。
聽著手機里的催眠曲,睡去……
<四>重逢,應許,欣喜,永遠在一起
半個月的生活很快,我想我應該回去看看媽媽了。就一眼,不讓她發現。我或許也慢慢地放下了小小的自尊心,開始想念媽媽,厭倦了沒有媽媽的日子。
我抱著依依在小角落里等她。這個小角落實在太不起眼,估計曾經忙于上班的媽媽不會往這邊瞥一眼。
她來了。半個月的時光,她居然老了這么多!一向化妝有條不紊的她,眼線畫得很難看,可以說完全歪了,口紅的上色也十分的不均勻不自然,眼影更是一塌糊涂。
心中有某種酸澀,我居然夢似的叫了她一聲,低低的,沙啞的。
“媽……”
她聽見了。聽見了。要不,怎么會滿眼淚花呢?怎么會急急地走上來擁住我呢?
“媽媽讓你養它!你可以回來么……”她趴在我的肩膀上哭,像一個幼稚地孩子。
她應許了!她應許我和它在一起了!永遠!
我瘋了似的推開她,跑向旅館把房退了,結賬……
我飛似地回來,抱住她,緊緊地……我看見了她發布的滿大街的尋女啟示,看見了她對我的思念,看見了她的懊悔……我的淚,肆意流下。
我們永遠在一起吧!就這樣,永遠在一起吧!
我經過半個月的獨立生活,也開始明白了媽媽從未提及的辛苦和心酸,也已經逐漸褪去了以往的毛躁、叛逆,變得更加沉穩、成熟。
忽然,下起了櫻花雪。紛紛揚揚,落在我們的頭上,身上?諝庵酗h著某種香氣,淡淡的。
依依似乎也明白了我們母女相逢的喜悅,它追趕著一片花瓣,開心極了。
-END-再見依依,可依戀依舊
我重新回到那個大大的家里。因為有了依依,大大的家不再空空蕩蕩。我也拿起書本,把半個月的功課補上。
時光飛逝……
依依大了。我也大了。媽媽老了。
它要去尋找伴侶了。我知道我要和它分開了。黃姨家有只公貓叫米飯,它要被送到那里去“培養感情”了。我哭了一個晚上。
那天,天氣好冷。冷得我的心在顫抖。冬天要來了。依依穿著我給它做的白色小襖,很漂亮。
它的眼睛濕濕的。我的依依,你也能明白分別之痛么?
我蹲下,摸摸它的頭,對著它的耳朵說了幾句話:“依依,和黃姨在一起要乖,知道么?喂你什么就吃什么,不許挑食哦。冬天來了,別感冒了,自己注意點。沒有我了也要開心,要堅強。想我了就來看看我。別沒良心把我忘了啊。”本來是想調節氣氛的,結果,自己卻有點想哭。
依依湊上來,蹭我的腿,在我懷里哀哀地叫著。
我哭了。這個小生靈真的太讓我舍不得了。我還有太多的牽掛、不舍和放不下。我還有那么多話想對它說,我們還有好多游戲都沒有玩……
它走了。
走的時候,下起了初雪。溫柔的、輕輕的。
我不能自已,抱著肩膀哭起來。
再見了依依,我相信,依戀依舊!
十年后:
我無意中在紙上亂寫時,寫下這樣一段話:我們的相遇,是個意外。這個意外,那么美好,又那么悲凄。美好的是我們在櫻花樹下相遇,悲凄的是我們在小角落里相識。我們的別離,是個童話。這個童話,那么浪漫,又那么煽情。浪漫的是我們在雪花下別離,煽情的是我們在冷冬天中分開。
我知道,這是我給我依依最好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