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樣一個時節,夏花步入了她夢寐的大學校門。一身蔚蔚藍的校服衣裙,白色修長的領帶,規整不失少女俏楚的可愛,校服裙擺隨風拂過,勾勒出姣好的身體曲線。高高的馬尾,臉側鬢發隨風起舞,女孩五官不算精致,但平靜的面容,微揚的嘴角,無一不現顯露出女孩此刻的快樂,一如既往的信心,以及前所未有的美好希冀。
拖著行李箱一路邁步進入大學校園,將眼前所見的一切與在腦海中勾勒出的“大學”一一核對,一一重疊,樸質不失雅致的樓房,林立整齊的校園樹木,開闊自然的大道,平靜無波的湖水......,夏花在心底一一念過,緊閉雙目掩飾不住喜悅激動的心情,不禁腳步加快,生風一般奔跑起來,箱底的雙輪呼呼劃過唱起了愉快的歌謠。夏花的微笑奔跑引來了路人的紛紛側目,這活躍跳動般的音符似乎為這規律、寂靜、乃至沉悶的氛圍增添了一劑強有力的節拍,一抹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氣。
夏花踏著風奔跑,伸出手臂滿懷深情的擁抱她的大學,似乎想急切奔赴久違的戀人的懷抱,或許旁人無法理解,但這一切對于夏花來說,卻是一段記憶深刻,非同尋常的旅途征程。
尤記得,選擇這條道路時的艱難,朋友的不理解,親人的不看好,家人的不支持。艱難的開頭仿佛早已預示著這條道路從始至終的不簡單。在端莊得體、大方優雅、手執矜帶的書香女兒中瘋狂地追逐著裸體神像維納斯,在傳統的家族理念中無疑有悖倫理道德,無疑引起軒然大波。也許是一種信念的支持,亦或是潛伏于小女孩內心深處的執拗與任性,毅然選擇了“藝術”的道路,但夏花又不同于其他的一時之氣,她深切的感知內心的召喚,想以行動與作為來證明她為自己的青春做了一次無悔的抉擇。。。。。。
一路來,可以說歡聲笑語相隨,憂傷哭泣相伴。人生百味,應是任何人都不會也不可能將之避免,夏花深悟這一點。在這一場奔赴藝術的鴻程中,從好奇、接觸、陌生、困惑、困頓、郁悶憂傷乃至悲哀,直到頓悟、欣幸、進步、停滯、再到困頓、郁悶、憂傷乃至悲哀......夏花當真感覺陷入了一場無休止的漩渦,無休止的循環,也帶來了身心的疲憊。
永遠也忘不了集訓時期的那段日子,遠離家鄉,遠離家人,遠離老師,也遠離魯迅,遠離ABC,遠離馬克思,遠離SinX......所有這些,對于每日來的功課,夏花告訴朋友:“每日吃吃畫畫,畫畫吃吃,昨晚作夢只吃不畫,一覺醒來只會吃不會畫。”日日不間斷的訓練,日日不改變的周程,即將面考的壓力,優劣差次的對比懸殊,經常會有不給喘息的空隙。“最不愿與人爭,現實面前不得不爭。”夏花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流下了來集訓時的第一滴淚。“陽光照進來好溫暖,不是反射角,入射角,空氣聞起來好清新,不是CO2,O2,同學們好可愛,沒有人是第一名,沒有人是第一千名。”寫下這句話,夏花流下了來時的第二滴眼淚。
背著黑黑的“甲板龜殼”,拖著黑黑的顏料畫具,一身五彩,滿頭十光。張皇、無措地在陌生的都市輾轉的藝考旅程令夏花至今難以忘記,冬日的凜冽,擁擠的公交,暈眩的煩惱,結果的在意,時時不在繃緊夏花的神經。猶記得和伙伴考試回歸的一路,累的睡倒在公交車,在顛簸之中,在擁擠之中,在睡夢之中聞到家鄉泥土的氣息,嘗到久違了的媽媽做的菜,嗅到了被棄之已久了的書香氣息,還有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臉龐······到站了,公交停下,將這幾個“小乞丐”丟置在站牌底下再繼續向前行駛,夏花背靠著身后的垃圾桶,癱坐在地上大吐不止。睜開朦朧依稀的眼眸,面前燈火輝煌,繁弦急管,忙碌的車輛川流不息,在這原本熱鬧的氛圍里,夏花的眼神卻是呆滯、迷惘而又冷漠的。下起了雨,伙伴們拉扯起她去到避雨的地方,一路一行,深深淺淺,哭著的、大笑著的、奔跑著的,夏花邊挪動著自己的步伐,邊在想著,瘋了,瘋了,都瘋了。這是第一次夏花對自己當初的選擇有了懷疑,不是因為信念不夠堅定,而是有了質疑牽絆了支撐信念的柱梁。同時似乎是問別人,也似乎是問自己,為什么?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想起73年的沒有憂愁,憶及84年的毫無保留,到了九十年代有了個自新的追求,每天都在問自己夠不夠······”“我們開始學會欣賞哪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最漂亮,然后為那一張薄紙而拼命,所有資本都是賭注,親情友情愛情在背后一字排開,一切代價在所不惜。”“假如明天沒有要求······”念過這些,聽過,唱過,夏花流下了來時的第三滴淚。
雖然只是三滴淚,卻匯聚了夏花滿心海的汪洋,波浪一滾滾競相涌來,將一顆年輕赤誠的心高高的掀起,又重重的拋下,拍打著心中的礁石,浪花四濺,重刷了內心的熒屏,水光旖旎,模糊了一切,讓心對外面的世界看不真切。所以原本自信天真的夏花,問起了千萬人問過的她曾一度不理解的“奇怪”問題:未來在哪里?
在困惑無助的時候,夏花如同迷路的羔羊,曾想著跟隨著螢火蟲的光亮找尋來時的路,卻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小蟲帶入了更深的叢林。這時候,它開始思念故鄉的月亮,思念母羊。沒有人告訴它,它的選擇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夏花在腦海里刷新著自己的記憶存儲,找到了一位熟悉的師長的身影,胖老張曾對她說過:“敗也要敗得漂亮,正如在職場上,寧可頭戴光圈的遞上辭呈,也不要灰頭土臉的被開除。或許你的心累了,那就讓它累吧,身體再往前走走,或許身體也累,那就倒下休息吧,或許走著走著沿途怡人的風景讓內心的沉重反而轉為甜蜜的負荷,那么心也就休息夠了。”憶及此,夏花的嘴角咧了咧,勉強、苦澀、而也多了絲絲欣慰。夏花深知自己不是智者,無法看透未來,卻又知道一蹶不振就此放棄心有不甘,無法做到大叫一聲:“我一定可以!”就繼續猛鉆,能做的,不放棄,走一步,走一步,再走一步。同時也企盼著下一步,下下一步,下一秒,下下一秒,會出現神奇的希望的曙光。
緊接著,高考,填志愿,下劃分數線,等待錄取通知書。簡短的幾個詞,簡短的幾件事,傾盡了多少讀書人的心呵!糾結、苦悶、焦急、艱辛,對于夏花來說,是折磨!永遠忘不了,等待命運前一刻在房間的踱步,手握鼠標全身的顫抖,急切想要知道結果卻又在服務器癱瘓無法進入之后大松一口氣,在得到恩師帶來的被錄取的喜訊時,毫無防備的在大廳嚎啕大哭,與眾人的大笑之間顯得格外突兀。現在憶起來忍不住笑話起當時的自己。
如今站在大學校園,沐浴著溫暖的陽光,睜開雙眼,希望的眸子里滿載晨曦的碎光,輕輕一眨,如數散落。
當一切都趨于平靜之后,夏花不禁反思起過往,深知過去的那些令她彷徨無助甚至絕望的并非是苦痛和勞累,亦或是挫折或失敗,而僅僅是因為自己純粹的夢想被強行摻入了“雜質”,多了“色彩”,多了“功利”,多了“不單純”的目的。忍受不了體育的目的不是鍛煉是加分,鋼琴的目的不是音樂是過級,畫畫的目的不是美術是考學。但她也明白了自己接受了的原因,夢想與現實是有區別的,終究不是生活傷害了詩意,而是詩意傷害了生活。“我厭惡俗世,但我不否認我是一個俗人。”這是夏花來大學的第一篇日記的開篇語,也把它作為了18歲成人禮的禮物贈言。
她還異常清楚地記得,自己在九溪山谷澗里大聲地表達著自己的決心和希望,“我要上湖美!”
“我——要——上——湖--美!"
回聲響徹了整個山澗,把山神吵醒了,所以上湖美了。夏花這樣想,若是在沒有經歷之前,可能結果不會是這樣。可能是“我要上武大,要上中南財經政法大,要上中央民大,要上上海交大,乃至清華北大。夏花想,那時候山神聽聞這些不是被吵醒的,是笑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