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昏暗的燈光將碩大的油桐花樹映在青磚的地面上,不緊不松,斑駁的洽到好處。
穆曉汐輕輕合上書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午夜很靜逸,連空氣都有幾分涼意。
呆呆的看著窗外盛開的油桐花,所有的煩惱瞬間消散,氤氳了一片片油桐花的美好。
穆曉汐打了呵欠,眼睛里就有液體流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剛剛哭過了。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替那個熟睡的,臉上蕩漾中陽光的女孩子蓋好被子。然后在對面的床上躺下。大概是太累了吧,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夢里的油桐花開的好茂盛,一朵一朵,砸在穆曉汐的臉上~~~
“姐姐,姐姐,我買了饅頭和豆?jié){在桌子上,你快起來吧,等會要遲到了!”12歲的穆曉顏在17歲的穆曉汐耳邊輕喚。
穆曉汐猛的坐起來,“啊,對不起,曉顏,我睡過頭了。”“沒事,姐姐,你太累了,我已經(jīng)長大了,以后像買早點這種簡單的事就交給我吧!”。
穆曉顏笑的很燦爛,穆曉汐寵溺的撫摸年幼的妹妹的頭。
早晨的陽光很好,照的油桐花燦爛的笑。
優(yōu)雅古樸的小鎮(zhèn)上,顯得很是清新。溫和的陽光從小巷那頭打過來,將兩個女孩子的身影映襯在青石板上。
穆曉顏還小,拽著姐姐的手,一蹦一跳的向前走,小小的書包在背上一動一動的起伏。
穆曉汐看著這個天真的妹妹,笑了笑,又無奈的低下頭。
本該是在父母的呵護下幸福生活的年紀,卻要扮演一個大人的角色。若不是因為年幼的妹妹,穆曉汐,這個固執(zhí)的女子,恐怕早已離開這個難過的小城了。
五年前,膽大的穆爸爸在家長辦起個塑材廠,本是因為外出務(wù)工艱難才想在家鄉(xiāng)辦個小廠維持生計,再說,兩個女兒也慢慢大了,總是跟著年邁的奶奶總歸不是個事。穆爸爸和穆媽媽毅然決定回家自主創(chuàng)業(yè)。
穆爸爸本是敢做的人,沒想到這樣一來,聲音真的有很大的眉目。漸漸的越做越大,以至于在兩年的時間內(nèi)又開了兩間分廠。這本該是令人高興的事,可誰知道,穆爸爸在外面經(jīng)常借口而不回家,一開始只是晚上不回來,回家后面對穆媽媽的責備就不出聲。可是久而久之,便好幾天都不歸家,穆媽媽就和穆爸爸吵架,罵他在外面跟別的女的鬼混。然后就開始摔東西。
穆曉汐,這個12歲的小女生,還不明白父母的爭吵。再加上常年跟奶奶住,與父母顯得很是生疏。便不敢上前去勸架。只是一個人摟著妹妹躲在沙發(fā)與墻壁的空隙里。滿是惶恐。
而后有一天,姑姑來到她們家。進門就抱著兩個孩子哭起來。然后就得知,媽媽在爸爸開車時又爭吵了起來,穆媽媽還動手打穆爸爸,穆爸爸還手,在糾結(jié)中,車子脫離軌道,從天橋上翻了下去。同時,帶撞死了一個過路的母子。
在姑姑說這些的時候,穆曉顏哇哇的就哭了起來。也許她還不懂的死的含義,也許只是被姑姑的淚感染了。只知道是發(fā)生非常不好的事情。看著曉顏哭了,穆曉汐也突然的就哭了。
不過不知道是為父母的離世而哭,畢竟,那兩個被稱作爸爸媽媽的人,穆曉汐實在是沒有什么感情,自小就是跟奶奶長大的,剛剛在父母身邊時,給予她的不是滿滿的愛,而是整天無止境的爭吵。
無辜被撞的行人的家屬要求賠償,穆曉汐只記得是法院把穆爸爸所有的財產(chǎn)全部都賠了之后還不夠。可是他們看看兩個少不更事的孩子,也就算了。
理所應(yīng)當?shù)模聲韵湍聲灶佊只厝ツ莻古樸的小鎮(zhèn),跟奶奶一起生活。
一切都回歸到原來的起點,只是年邁的奶奶因為兒子的離去,又更加蒼老了。
一年后,奶奶突發(fā)腦溢血死亡。這時候穆曉汐才真正體會到失去的痛苦,一個人在奶奶的房間里哭的暈了過去。
也許兩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的確會帶來很大麻煩吧。穆曉汐從姑姑舅舅們的語氣中體會到他們雖然都說接姐妹倆去他們家住,但其實只是怕被人罵沒有良心。并不是真心的。姑姑和舅舅還對姐妹倆說,曉汐和曉顏要分開了,一個人去舅舅家,一個人去姑姑家。
年幼的曉顏聽到要與姐姐分開,更是哭的不可開交。摟著姐姐說,姐姐不要丟下我。
穆曉汐雖然大穆曉顏5歲,可終究也還是個孩子。亦不懂得生活的艱辛。只是看到妹妹的哭而不忍心,便自告奮勇的說可以單獨跟妹妹住,她已經(jīng)長大了,可以照顧妹妹和自己,而且也舍不得離開奶奶的房子。
姑姑和舅舅本來就不想多一個負擔,這樣子他們很樂意。雖然口頭上反對了兩句。他們承諾。曉汐和曉顏的讀書和生活的費用他們會承擔的,
而后,穆曉汐便帶著妹妹在這個小鎮(zhèn)住了下來。這時候,穆曉汐15歲,穆曉顏10歲。
“姐姐,我去學(xué)校了,放學(xué)見”穆曉顏笑嘻嘻的晃了晃穆曉顏的手臂。“嗯,要聽老師的話啊。”穆曉汐這才意識到原來已經(jīng)到了學(xué)校了。馬上轉(zhuǎn)彎,穿過兩條馬路,四個紅綠燈便到了自己所在的高中。
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兩年來,每天和妹妹一起,先送妹妹去學(xué)校,然后再去自己的學(xué)校。妹妹已經(jīng)上5年級了,可穆曉汐總不放心讓妹妹一個人去上學(xué),也許是兩年的時光早就已經(jīng)成為了習(xí)慣。
穆曉汐走進教室,照例安安靜靜的拿出書本,溫習(xí)昨天的知識。
同樣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看來是可以有不同的詞語來形容的。這就是中華漢子的精深吧!比如穆曉汐,有人說她安靜,有人說她孤僻自傲。
對于這些,穆曉汐向來是不在乎的,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穆曉汐很喜歡陽光,享受著它柔和的打在臉上的感覺。她的位置在前排的窗戶那,早晨的陽光剛剛好的散落在桌面上。穆曉汐伸手,手指的影子立即投射到桌面上,纖細的令人憐惜。
日子就這樣循環(huán)反復(fù),沒有一絲波瀾。
上課,放學(xué),接妹妹,回家買菜,然后負責姐妹倆的生活起居。這好像就成為了17歲的穆曉汐生活的全部。沒有名牌,沒有化妝品,亦沒有張揚的青春。年少的心臟,過早的承受了本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重量,穆曉汐單薄的肩楞是堅強的撐了下來。
六月的天氣已經(jīng)有點不正常了,變化多端。好壓抑。看著窗外突然下起的大雨,穆曉汐猛的抖動了一下,怎么辦,妹妹沒有帶傘。已經(jīng)下課了,認真負責的中年英文老師還在不厭其煩的重復(fù)他的同位語。穆曉汐心不在焉,不停的向外張望。英文老師突然停下來,“穆曉汐同學(xué),上課要認真好么?就這么急著下課?”
穆曉汐一下子羞到了,身體里的血液噌噌的往上沖,一下子從臉紅到了耳根。成績優(yōu)異的穆曉汐一直是學(xué)習(xí)上的佼佼者,極少被老師批評的,更何況還是當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
還在穆曉汐低頭著急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聲音“老師,已經(jīng)下課了.”穆曉汐聞聲望去,正巧與程布的眼光撞到。是怎樣一個柔和的目光,像一束溫暖的陽光一樣軟軟的照進穆曉汐的心里。
“老師,已經(jīng)下課了,可以明天再接著講么?”程布又重復(fù)了一遍。
中年的英文老師氣的說不出話來,一幅我為你們講課時為你們好,別不知好歹的樣子。然后,一句話沒有就氣鼓鼓的走出了教室。
穆曉汐連忙拿起書包就沖出了教室,直朝妹妹的學(xué)校奔去。
她不知道的是,教室里靠窗位置的少年,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纖細的身影,看著她在風雨里奔跑,眼里充滿了疼惜。
到妹妹學(xué)校時,還好妹妹懂事,沒有冒雨離開,只是站在學(xué)校門口埋頭踢腳下的石子。看到姐姐的時候,高興的迎上去,一把摟住穆曉汐。
然后兩個人一排,一高一矮,同樣的瘦弱。在一把小小的淡藍色傘的臂膀里慢慢前行。只是高個子的姐姐的半個肩膀都是濕的。
那時候的小鎮(zhèn)還沒有公交站,快到小鎮(zhèn)的時候,雨就突然下的大了起來。穆曉汐摟著妹妹的肩,走到一處關(guān)門的店鋪門口躲雨。
年幼得穆曉顏還不懂得這樣的處境的艱難,看到別的小孩子在爸爸媽媽的牽護下走過的時候尚不懂得怎樣的傾羨。也許只是早已習(xí)慣了生活中只有姐姐這個現(xiàn)實,也許是在穆曉顏稚嫩的心里,姐姐才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人,有了姐姐,其他的好像都沒有那么重要了。
小鎮(zhèn)上三個整天為非作歹的小混混過來的時候,穆曉顏對著姐姐背今天學(xué)過的“朝辭白帝彩云間”。帶頭的小混混就突然的用肩撞了一下穆曉汐,因為太突兀,差點摔倒。
“穆曉汐,跟妹妹躲雨啊?走,飛哥帶你們?nèi)ヒ粋更好的地方躲怎么樣、啊啊”
穆曉顏嚇的直往姐姐的懷里靠。對于這個飛哥,姐妹倆早已熟知,整個小鎮(zhèn)的人都唯恐遇上他們。
穆曉汐強裝著笑臉,“不用了,我等會就到家了。”
飛哥猛一拍光光的腦門,“對哦。你家就在這附近哦。那,飛哥我還有事呢,妹子把傘借我可好”
穆曉汐緊緊的拽住傘。這可是奶奶還在的時候,有一天上街,穆曉顏看到一把藍色的小傘就呆呆的不肯走,后來奶奶才買下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拿走了啊,他口中的“借”不過是為了調(diào)侃而已,哪里又會還回來呢。
飛哥臉色就變了,“穆曉汐,別給臉不要臉啊,不就是死了父母又死了奶奶,親戚還嫌累贅的包袱嗎?”
穆曉顏嘩的就哭了起來。幾年了,姐妹倆都在別人的眼色里生活著,或同情,或歧視,或嫌棄。這是穆曉汐一直裝作不知道。但幾年來,還從來沒有這樣赤裸裸的說出這樣的話。一個很深很深的傷口,本來已經(jīng)慢慢的愈合,可是忽然被人狠狠的撕開已經(jīng)結(jié)疤的傷痕,然后再無情的撒上一把鹽,任其無限的浸透,慢慢潰爛,越來越嚴重。
畢竟是年少,沖動的穆曉汐就狠狠的給了飛哥一巴掌。看著飛哥瞪得老大的眼睛,妹妹的哭聲,以及自己肚子上重重的一腳。穆曉汐好像明白:她沒有資格沖動。穆曉汐不是怕自己會有什么后果,只是擔心妹妹會受到傷害。
突然的,不知怎樣,程布就出現(xiàn)了,他一個勁就沖上去,飛哥沒想到這突然的一推,一個趔趄往后退了幾步,摔倒了。旁邊的兩個跟班的立即上來,與程布廝打在一塊。冒著雨,一片混亂。
穆曉汐緩過來,大聲喊,我已經(jīng)報警了,報警了。
小混混聽到了,就嚇的爬起來跑掉,還惡狠狠的說,“你小子,我不會放過你的”
穆曉汐牽起妹妹,程布過來,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穆曉顏身上。穆曉汐看著程布,說不出的感激。任他把妹妹背在背上,穆曉汐撐起傘,擋在程布的頭頂。眼里溢滿了淚水。
到家的時候,三個人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了。穆曉汐顧不上自己,也沒顧上程布,幫妹妹換了衣服,擦干頭發(fā)的時候,擦想起剛剛這個救了自己的人。
穆曉汐呆呆的撓撓頭,急忙找出自己最大號的衣服。“不好意思啊,你將就一下。”穿著穆曉汐短短的睡褲和短袖,長度都只有半截,程布被自己的樣子逗笑了。不過還好,程布是個很清瘦的男孩子,雖然穆曉汐的衣服他穿起來短,卻不是那么緊,而且快要夏天了,也不會覺得冷。
穆曉汐換好衣服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程布臉上,手臂上的青紫塊,半邊臉都腫了。穆曉汐愧疚的拿出酒精來幫他擦拭。
穆曉顏已經(jīng)去里屋寫作業(yè)。程布就呆呆的看著穆曉汐,偶爾穆曉汐下手重了,程布就猛的抖動一下,不過自始至終都是沒有喊疼。
眼前的這個男孩子,穆曉汐早已知道他的心意。多少次不露聲色的幫助,比如下午時候喊老師下課。
人心是肉做的,總是最容易就受到感動。更何況是穆曉汐,早早的經(jīng)受了人世間的離散的痛苦。可是穆曉汐不敢啊,程布這樣的男孩子,陽光明媚,家境優(yōu)越。恐怕是花花公子一時寂寞無聊,才來招惹她吧。
穆曉汐必須擔負太多,她沒有資格去試,她的人生來不得一點的馬虎啊。所以她選擇了無動于衷。
其實,很多時候的無動于衷,是不知所措。
晚飯的時候,穆曉汐煮了面條,放上昨天剩下的青菜,加上兩個雞蛋。黃白青,眼色搭配起來但是挺好看的。
程布埋頭就吃,一口氣吃了兩大碗。穆曉顏就咯咯的笑。穆曉汐也低頭偷笑。
這樣這樣的男孩子,平時看起來有點惹事生非,不過真正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就會突然變得支支吾吾。程布怎么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居然會在穆曉汐家里,吃她親手煮的面。早知道這樣,剛剛就應(yīng)該傷的更重一點,說不定穆曉汐一內(nèi)疚就以身相許了呢。程布在腦海里進行一連圈的幻想。可始終不敢開口講什么。
不過跟穆曉顏倒是玩的挺好,穆曉顏開心的叫程布哥哥,程布小聲的說,“曉顏,可不可以喊我姐夫啊”穆曉顏就大聲的說,“姐姐,程布哥哥讓我喊他姐夫耶”
穆曉汐瞬間就紅了耳朵,不理她。
程布就嘩的捂住穆曉顏的嘴巴。然后倆個人就笑的鬧起來。
天黑的時候,穆曉汐出來送程布。小鎮(zhèn)上柔和的燈光斜斜的打下來。安安靜靜的落在油桐花上,穆曉汐說,“今天真的謝謝你。”
程布說“沒什么事,我以后不會再讓他們欺負你了。”
“嗯?”穆曉汐并沒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這時候的程布,天知道他心里是有多糾結(jié)。邊與穆曉汐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一邊迅速在腦海里做無數(shù)的反轉(zhuǎn)。他好想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在穆曉汐感動的時刻,抓住她的手,告訴她,其實他早就喜歡她了。或者是直接緊緊的抱住她。可是,畢竟是幻想,程布是這樣一個羞澀的男生,在暗戀的人面前連話都說不出來。更何況是這樣赤裸裸的表白呢。
萬一嚇著了她,她以后都不理自己了那怎么辦。
程布突然很恨自己,平日里的囂張跋扈都去哪了,關(guān)鍵的時候連屁都放不出來一個。
穆曉汐說,“妹妹一個人在家不放心,我就不送你了。”
程布就嗯了一聲。
穆曉汐轉(zhuǎn)身就回去了,緊緊的捏住拳頭,關(guān)節(jié)處泛白。
看著轉(zhuǎn)彎處穆曉汐的身影消失了,程布戀戀不舍的也回頭。
第二天的時候,以后每天的時候,穆曉汐還是日復(fù)一日的生活,學(xué)習(xí)。還是那樣的安靜。也經(jīng)常還是受到程布的暗自的幫助。那個飛哥,只是后來真的就沒有來找過穆曉汐的麻煩了。
穆曉汐常常想,假如這個世界不曾有程布的出現(xiàn),她會不會就不是現(xiàn)在的她,不會有時候一個人傻傻的笑,不會在難過的時候覺得身后還有一雙眼睛在默默的看著她,她不是一個人在承擔這一切。
盡管一切沒有明說,穆曉汐明白,程布也明白。穆曉汐明白她應(yīng)該怎樣做,程布也清楚他應(yīng)該怎樣尊重穆曉汐的決定。
可能就是這樣,青春里總會出現(xiàn)某些人某些事,或多或少,或好或壞的改變我們的生活。無論是哪種結(jié)局,我們總會記得,還有這樣的一個人,在曾經(jīng)最美好的年華里,在生命中駐足過。
油桐花再開的時候,穆曉汐剛剛從高考的考場里走出來,她是這樣的平靜。也許是胸有成竹,也許是無所謂結(jié)果。
穆曉汐選擇了本城的大學(xué),雖然她的成績比重點大學(xué)還高,因為這樣她的學(xué)費是免的,因為還有正在讀初二的妹妹。
程布再來到穆曉汐家的門前的時候,手里拿的是同樣的本城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
穆曉汐莞爾一笑,油桐花隨風吹落在腳下。慍化成滿目琳瑯的倉皇。